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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维的战犯岁月

北京卫视《旧事》栏目

终末的战犯：我的父亲黄维

黄慧南／口述 李菁／撰文

毕业于黄埔一期的黄维，三十四岁便成为国民党王牌队伍整编第18军军长，可谓春风风物。岂料十年之后，他的东谈主生就发生了天崩地裂的改换，1948年底，身为第12兵团司令的黄维，在淮海战役中被解放军俘虏，继而成为“战犯黄维”，从而接受了漫长的二十七年校阅。1948年9月，当黄慧南呱呱堕地时，她的父亲黄维已被我方无法独揽的力量鞭策往来里；她的母亲蔡若曙，一个清秀的江南女子，在充满激荡与不安的年代里，却辛劳而飞舞地看护着一份情怀整整二十七年。二十七年的恭候最终却仅换来一年的团员。大期间布景下，这个家庭的人情世故是另一个令东谈主唏嘘的故事。

生分的父亲

淮海战役，是父亲算作军东谈主进入的终末一场战役，亦然他和咱们一家东谈主庆幸的转机点。多年后我才知谈，那场战役对父亲来说有些蓦地。姆妈其后告诉我，咱们家在庐山有个小别墅，每年夏天全家都会到那里避暑。1948年夏天，爸爸姆妈照例上了庐山，哥哥姐姐们也从念书的学校赶风雅团员。不久，父亲接到大叫，要他立即下山赶到武汉。与父亲告别时，姆妈挺着个大肚子，肚子里是曾经九个月的我。

因此，父亲莫得比及一个月后我的出身，咱们父女第一次面临面，已是十七年之后。

我小时候是和姆妈、外婆还有姨妈、姨夫一王人生活。这样多年，姨夫和姨妈一直把我当成我方的犬子。姨夫叫黄崇武，我从小到大也一直以为他就是我的生父，上学时填的家庭关系表里，“父亲”与“母亲”一栏里，我写的都是姨夫与姨妈的名字。在家里，我喊姨夫和姨妈为“爸爸”、“姆妈”，而用上海话喊我方的母亲“姆妈”——我长大后还想，那时我如何莫得想过，家里如何会有一个姆妈一个姆妈呢？但我那时少量也不以为有什么奇怪的所在。

姨夫的父亲叫黄梅兴，1937年8月14日，淞沪抗战的第二天，黄梅兴在率军攻打位于上海虹口的“日本舟师陆战队司令部”时可怜被炮弹击中，是淞沪抗战中第一位为国捐躯的将领。因为黄梅兴与我的父亲、杜聿明等都是黄埔一期的同学，关系相等好，是以黄梅兴放置后，黄埔军校的同学对黄崇武相等照顾。黄崇武与这些将领的家属，比如杜聿明的犬子杜致礼等都相等熟。姨妈比我姆妈小十岁，一直随着我姆妈生活，他们亦然这样领略的。黄崇武本东谈主亦然黄埔18期的学员，曾经在蒋纬国的装甲兵队伍里担任过军官。

长大后我才领略到，是大东谈主们一直默守着这个玄机，不想让我的生活被父亲的“暗影”掩饰。因为有了他们的这种保护，我是在自鸣舒服中长大的，从未嗅觉我方跟别的同学有什么不一样。我从小得益很好，针织、同学都对我很好，一直到了初中三年纪。咱们班的团支部文告报名参了军，临行的某一天，他专诚找到我说：“你莫得入团不是你自己的问题，而是因为你父亲，是以你不要有包袱，只消你好好发扬，以后照旧有契机的。”

他的这一番话，让我以为憎恨其妙。回到家里，我问大东谈主们是如何回事，我记起那天是姨妈和姨夫第一次慎重和我谈了家事。从那一天起，我才知谈，我方的父亲，原来是“战犯黄维”。这一年，我随即就要初中毕业，我也第一次在“父亲”一栏里写上“黄维”二字。在“家庭出身”这一栏，到底该写“反动军官”照旧什么，群众宗旨不一致。我记起，大东谈主们还争论了一段时候。

因为大东谈主们很少在我眼前提他，是以对于这样一位父亲，我也没什么特殊的嗅觉，老是以为他离我的生活很远方。

黄慧南与母亲蔡若曙

转瞬到了1965年，我正在读高中二年纪。有一天，我正在上课，教唆主任把我叫出来说：“你父亲来了，住在锦江饭铺，你去见一见他。”我不联想索地回答：“不去！”但学校和家里东谈主都作念我的办事，让我领略到，这以致是一个政事任务，我必须得去。

那一天，是姨夫带我去的锦江饭铺。看到父亲时，我既莫得油关联词生的亲近感，也不是很发怵——之前在一些历史尊府上看到说黄维在淮海战役中准备施放毒气，给东谈主嗅觉就像杀东谈主魔王，看到他的第一印象，以为他不是那样的东谈主。其时父亲还在校阅期间，是以现场还有几位一稔公安制服的生分样子在阁下作念纪录，我并不焦灼，就是嗅觉有点怪。

我朝着他喊了声“爸爸”，看得出，他相等欢笑，想方设法找话题跟我话语。那一次亦然父亲和一些战犯被带出来参不雅，他们刚从杭州到上海，他很快活地跟我讲路上的见闻。这一次参不雅对他震撼挺大，他想想上的变化亦然从这一次参不雅开动的。

那一年父亲六十一岁，还很精神。固然在此之前咱们从未见过，但很线路他对我的扫数情况都了解，他还问我以后想学什么，我能嗅以为到他相等防备我。我其后才知谈，早在50年代初，姆妈第一次去探视父亲时，父亲便让姆妈把我的像片寄给他望望，姆妈专诚带我去摄影馆拍了一次像片。其后沈醉告诉我：“你爸爸在管制所里，一直把你的像片放在他的左兜里，像宝贝一样选藏着。”

也许因为我出身的迥殊，父亲似乎对我总有一种蒙胧的歉疚之情。高中毕业后，我到东北插队，躯壳出了些情状。那时候父亲曾经不错与家属通讯，姆妈把我的情况在信里很详备地告诉他。父亲其后把他在里面做事得到的钱攒下来，概况有200多元，寄给姆妈，让她给我看病用。我其后到抚顺战犯管制所见到了负责父亲的那位管制员，他说：“别东谈主都是从外面往管制所里寄钱，你爸爸是从里面往外寄，我在这里管了这样多战犯，还从来莫得见过这种情况。”

庆幸转机

在得知被派往战场要与解放军一战时，父亲把咱们全家都交付给了姨夫。目下想起来，他那时可能曾经有了不详的料想。

1948年，国共军事决战的态势已越来越彰着。8月，蒋介石整编队伍，构成了约12万东谈主的第12兵团，堪称国民党的王牌队伍。其时，外界深广测度由18军军长胡琏来当这个兵团司令，但因为胡琏是陈诚的直系，而陈诚与白崇禧等东谈主之间矛盾重重，多方角力下，离开战场多年的父亲就成了蒋介石升引的一枚棋子。

在国民党戎行里，父亲以傲气和精炼著称，也有东谈主评价他书不满太重，不谙情面世故。不外父亲早期的军事生计却相等奏凯。他是1924年考入黄埔军校的第一期学生。毕业后，他在挞伐陈炯明的两次东征和与直系军阀孙传芳的战斗中发扬出色，是以他也很快得到莳植。

很少有东谈主知谈的少量是，当年一样父亲考入黄埔军校的，居然是方志敏。父亲与比他大四岁的方志敏早年都就读于江西省立第四师范学校，他们志趣相投，在方志敏的建议下，两东谈主一王人到上海报考黄埔军校。不外，已玄机加入共产党的方志敏其后从上海改谈回江西，发动了农民举义，走上了另外一条路。更有兴致的是，我其后看到一篇著作中说，其时偶合第一次国共调解时期，主理黄埔军校第一期上海考区招生的，居然是毛泽东。父亲其后曾经回忆：“其时我与方志敏年老、同乡桂永清等来到上海进入黄埔军校第一期的招考，接待咱们的就是年青的毛泽东主席，这样说来我算是很早就领略主席了。”是以说早期的国共，照实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外到了1927年随着国共之间的分裂，黄埔一期的学生也走向了不同的东谈主生谈路，父亲与宋希濂、杜聿明、郑洞国等东谈主仍然奴隶“校长蒋介石”，而陈赓、徐上前却采纳了共产党。十几年后他们在内战战场上水来土掩，这亦然黄埔军校另外一个令东谈主慨叹万端的故事了。

1932年，父亲在陆军大学特殊班第一期毕业后，回到第11师，其时任第18军军长的陈诚对他相等鉴赏。父亲由此也被视为陈诚“土木系”的一位要紧将领（注：陈诚的系统东谈主称“土木匠程系”，“土”，兴致是11师，“木”，兴致是18军，“工程”，兴致是18军下属的工程旅，陈的基本干部多出自这几个队伍，而国民党五大主力中，独一为陈诚掌持的，就是18军），三十四岁那年，父亲就担任18军军长，可见陈诚对他的信任。

淞沪会战是父亲一世中最铭刻的记忆。卢沟桥事件爆发时，父亲正在德国——他是1937年2月才从上海坐船离开的，原计议在德国粹习一年的军事。8月13日，淞沪会战爆发，他应召垂死从柏林上路归国。几经荆棘回到上海后就平直奔赴前列。几天后，他便接任第18军第67师师长职务。其时67师打得相等惨烈，面临日军的罪责遑急，生生守了一周，打到终末，他部属的三个团长，一东谈主战死两东谈主重伤，师部除了一个电报员，连文告、炊事员都拿枪上去了，战后整编，活着的东谈主连一个团都凑不上。

1980年，父亲随寰宇政协组织的窥探团到南边窥探，途经上海时，他很少有地提了一个要求：派一辆车送他去当年与日军激战过的罗店一带去看一看，就他一个东谈主，不要别东谈主跟随。他的要求让政协十分焦灼了一阵，因为群众都不知谈他去后会发生什么，终末请问许多东谈主才欢跃。

从罗店风雅那天，父亲很不坦然，因为罗店当地还有许多从淞沪抗战中幸存下来的老庶民，他们知谈父亲的身份后很美妙，告诉他说：“当年不怪你们，知谈你们曾经死力了。”是以他又美妙，又喜跃。

1938年，父亲又进入了武汉会战。不久，因为日军攻占越南，云南一带场地焦灼，父亲又被任命为第54军军长。54军防守云南文山县，要求相等辛劳。我其后听父亲的部下说过，当年父亲还让连队都去种地、养猪以改善生活，而他和母亲住在庙里的一个偏殿里。

54军隶属于第9集团军，集团军司令关麟征是何应钦的朋友，而何应钦与陈诚素来分手，相应地，父亲也与关麟征矛盾重重。不久，关麟征指控他“吃空饷”，而要除名他——视察发现，“吃空饷”是事实，不外父亲并不是为了我方腐败，而是因为看到士兵生活太苦，父亲多列了一些东谈主名来给士兵少量补贴。除名父亲之事在军中遭到很大反弹，最终不明晰之。

那时候，因为中好意思结合在滇缅作战，是以云南亦然好意思军行径的一个要紧地点。姨妈其后告诉我，那时昆明防守着许多好意思军，他们时常开舞会，行径许多，郑洞国的爱妻跟我姆妈是好一又友，都属于“好意思女爱妻”。她们还时常不错看到史迪威，他相等可爱小孩子，我姐姐那时候也时常和他们在一王人。

客岁，我迤逦得到史迪威外孙转过来的一张像片。上头是史迪威在滇池边上与杜聿明、郑洞国、关麟征、何应钦等许多中国将领的合影。这是这样多年来，我第一次看到父亲年青时穿戎装的姿色。这张像片还有一个小女孩，之前群众都不知谈她是谁，也有东谈主测度是杜聿明的犬子杜致礼，我看到那张像片的第一眼就认出，她是我的姐姐黄敏南。姐姐根本不知谈还有这样一张像片，等她再看到这张像片，时光已隔了六十六年，是以咱们都相等美妙。2009年5月，史迪威的外孙约翰·伊斯特布鲁克先生来北京时，我和姐姐一家还专门宴请了伊斯特布鲁克全家，嗅觉相等奇妙。

其时，54军曾被其时执掌中国远征军的陈诚编入了中国远征军序列，是以从表面上讲，父亲亦然远征军将领之一，只不外时候很有顷，他很快就被排挤而离开。2004年，我到了云南滇西一带，随着爸爸的几位老部下一王人去腾冲凭吊了国殇墓园，国殇墓园里还有一块是父亲的54军战士的坟场。父亲在职54军军长的同期还在昆明任戒备司令，是以我到昆光芒还四处探询司令部在哪儿，但是当地东谈主告诉我，旧址早就拆了。

目下来看，父亲进入的盛名战役并未几。我其后想，可能是因为父亲是陈诚的直系，而陈诚一般情况下不舍得把我方最佳的队伍派出去，一定留到终末再用吧。

而后很长一段时候，父亲主要从事军事老师和涵养办事。抗战后期，因为巨额后生学生从军从戎，国民党政府专门树立了“常识后生从军后生军编练总监部”，罗卓英任总监，父亲任副总监，任政事部主任的是蒋经国。在此期间，父亲先后老师了5000多名后生学生。父亲和蒋经国关系较好，他们有过几次调解，我其后还听外婆说过，有一年他们防守在杭州一带，蒋经国还到咱们家里来作客。

1947年秋天，国民党刚成立了一所新制军官学校，准备仿照好意思国西点军校的体制，培养陆海空全军军官，父亲任校长兼陆军老师处处长。从他本东谈主的个性来讲，他也更可爱军事涵养，想好好办这所学校。是以当1948年得知被调往淮海战役前列——国民党方面叫“徐蚌会战”时，他并不想去打这场仗。接受任务时，他还跟蒋介石商定：“等我打过这一仗之后，我还要且归办我的军校，司令官照旧胡琏同学来作念。”

客不雅来看，耐久脱离军事一线的父亲，对果然的战场曾经提议了；况兼，他对国民党里面的派别斗争也深感厌恶，不外东谈主在其中，不有自主，他也领略到蒋介石此时有临危授命之意，很难辞谢。

蒋介石对父亲的信任与鉴赏不是什么玄机，这很猛进程上是因为父亲毕业于黄埔军校，是蒋介石最正统的直系。淞沪会战后，蒋介石在我方的官邸接见了父亲，专诚送了他一张我方的像片，像片上，蒋介石亲笔题写：“培我将军惠存。”父亲的号本是“悟我”，但他知谈，这是蒋介石有益抒发对他的信任和期许，从此对蒋介石愈加忠诚。

父亲晚年在接受好意思国记者探望时曾说：“抗战收尾后，莫得东谈主想往来，我也不想打。蒋介石造就我：‘这仗非打不可，你要不把共产党散失了，咱们就死无葬身之所。’我就没话讲了。他是我的针织，我的校长，我多年的主座，我唯独听他的。”

不外，父亲一世都没说过蒋介石的一句浮言，即便他在接受了二十七年的校阅之后也莫得。晚年接受采访被问及对蒋介石的评价时，他仅仅浅浅地说了一句：“这个东谈主是个英杰，但他的那一套逾期了，是以失败了。”

淮海战役

当年如何被俘的细节，父亲其后绝口不提，我照旧断断续续听家里东谈主拿起能力知外相：1948年12月初，第12兵团已被解放军包围在双堆集相近几个村落里，12月15日晚，父亲下令解围，还但愿能幸运保存一部分散兵游勇。父亲与副司令官吴绍周、胡琏各自乘坐一辆战车向外冲，解围前，胡琏把最新的装甲车给他，没料想这辆新车却出了故障，他弃车而逃最终被俘，吴绍周因为浮桥被前两辆车压断也被俘虏，唯独胡琏一东谈主坐着旧坦克逃遁了。

其实从目下看，那时候国民党曾经解析土崩，民意尽散。如今广为东谈主知的一个细节是，在淮海战役后期，当蒋介石下令第12兵团火速奔赴徐州扶持杜聿明兵团时，在国民党国防部的共产党卧底刘斐将第12兵团进击阶梯迅速传到了西柏坡。据说当毛泽东手持第12兵团进击图时，蒋介石还莫得看到国防部对于第12兵团的任何说明。

另一个尽人皆知的事实是，在双堆集前列，廖运周在第12兵团被包围的要津时刻率第110师反戈一击，成为第12兵团被歼灭的要津转机点。

1938年武汉会战期间，其时在656团当团长的廖运周，向任18军军长的父亲借炮打日本东谈主。他们两东谈主本来并不领略，其后父亲得知廖运周本东谈主是黄埔五期学生，他的哥哥廖运泽是他黄埔一期的同学时，仗义解囊，借了8门大炮给他。廖运周也照实出色地完成了打击日军的任务，由此赢得了父亲的信任。

到了1948年，廖运周已是国民党队伍第110师师长。当父亲决定解围的时候，廖运周主动找父亲暗意，110师要最初头队伍先解围出去。父亲对廖运周敬佩不疑并交付厚望，指令“战车、大炮，一律让110师先挑”，但他并不知谈，廖运周早在20年代就玄机加入了中共。驱散，廖运周在安徽省宿县举义，先挑的重炮驱散全部瞄准了第12兵团。

寰宇解放后，廖运周被任命为解放军炮兵学校校长，1955年景为共和国第一批少将。父亲被特赦后，有一次在黄埔军校学友会上，见到了廖运周，还梗着脖子不和他话语。

父亲去了战场，姆妈堕入了常东谈主难以承受的煎熬之中。我其后听姨妈说，淮海战役打到其后，父亲死活不解、音问皆无，姆妈急得时常给国民党的国防部打电话，对方老是告诉她要解围。其后情形急转直下，国民党畏怯到台湾，把咱们一家，包括姨妈和姨夫也都接到了台湾。

其后有著作，也有一部电影里有这样的情节：姆妈去找胡琏要抚恤金，驱散胡琏一看见她就扬声恶骂，说第12兵团因为爸爸指挥失当才片甲不留的，还有什么脸来要抚恤金。不外，我从来莫得在姆妈那里听过访佛的回忆。胡琏在解围中因为坦克被击中也受了伤，姨妈还曾陪着我姆妈一王人去病院看胡琏，姨妈其后告诉我，胡琏对她们很客气，是以我也不知谈阿谁情节从何而来。

咱们一家在台湾生活了两年——那时我太小了，是以对台湾的生活莫得任何记忆。其后又到香港生活了一年。我信赖两岸之间还有千丝万缕的说合，是以姆妈到了台湾后曾借谈香港，一个东谈主暗暗回过大陆一次，知谈父亲并莫得死，况兼大陆这边对她可能也有一些承诺，于是她便铁了心要风雅等他。不久，我姆妈带着哥哥姐姐和我又一王人回到大陆，假寓在上海。我其后才领略到，其实这样多年，咱们家一直受到醉中逐月的保护。

母亲回到上海后，考上了一份上海藏书楼的办事，据说其时藏书楼对能否招这样身份的东谈主也挺夷犹的，但其后照旧及第了她。周总理和陈毅在找一些民主东谈主士闲谈时，还提到过母亲，认为她独当一面，值得细目。姐姐当年报考复旦大学时，校方来源也不敢收，其后是报到总理那才入了学；在大学念书时正赶上抗好意思援朝，她还曾很积极地报名进入，没东谈主敢批准，又是一级一级地报上去，到了总理那儿，最终照旧不允许她去。

终末的战犯

被俘虏那年，父亲唯独四十四岁。他与杜聿明、宋希濂等东谈主一王人被关在北京善事林监狱里。初到善事林时，抵牾心理很大，处处与管教东谈主员对立，还吟哦于谦的《石灰吟》自勉，不少战犯其后的回忆录里对此都有形容，说他即便到了战犯管制所里也一直挺着腰杆步辇儿，不失将军的雄风；他以致还留起了胡子，自称“在国民党时期留的髯毛，不可在共产党的监狱里剃掉”。其时监狱递次，每个战犯读被指定的书后，要结合我方的罪戾谈念书体会。杜聿明读了《论持久战》后写了万余字的念书札记，并要求将我方的读后感寄给蒋介石。有的战犯在谈体会时，发言长达两个多小时。但是，父亲不讲话也不表态。与宋希濂、杜聿明这些积极校阅的战犯比较，父亲成了“不服校阅”、“最坚韧不化”的典型。

有一部形容战犯校阅的电影里也有这样一个镜头：在一次学习中，其他战犯都在积极揭露蒋介石的罪戾，父亲不仅不告发，反而发表报复谴责我党魁首的言论，学习组组长董益三等便动手打了他，父亲也不肯示弱，驱散双方打成一团。特赦出来后，董益三和咱们家就住在一个楼，其后在政协办事，父亲和他还时常坐一辆车风雅，父亲从来也莫得跟我提过这件事，我想即就是真的，在阿谁迥殊年代里发生的事情，父亲其后也不会再放在心上。

不外，目下想起来比较有兴致的是，一方面，父亲是“坚韧不化”的典型代表，另一方面，也正因为如斯，政府也呕心沥血、不吝任何代价要将他校阅过来。

刚刚关进去时，父亲的躯壳很差。他得了五种结核，1953年春结核病发作，腹膜结核发展为腹膜炎，出现了巨额腹积水，两腿肿胀，不可下地，病情严重。周总理办公室屡次筹商他的病情，指令一定要尽全力抢救其人命。为了治好父亲的病，北京盛名的医学人人都过来为他诊断。不仅如斯，政府还特殊苦求一笔外汇，到香港买很贵的抗生素给他治病。

父亲生病的四年里，管制所每天都为他提供一斤牛奶、两个鸡蛋和三两猪肉，即使在最清贫的三年天然灾害期间都没断过。父亲的内心也受到震憾，他其后说，这样重的病，又病得这样久，若在昔日，固然他是国民党的高档将官，也得一命归西。但是，那时的父亲仍然怀着抵牾心理，认为政府是想先把他治好后再让他派遣一些事情，是以立场仍然不好。

父亲当年最为盛名的，就是他的“永动机”的故事了。被俘后，他们先是在石家庄相近的井陉集训了一段时候。他在茅草屋里待着没什么事，看到外面有东谈主来汲水，摇阿谁辘轳，看得深切，便产生了奇想。他认为，重力无处不在，他要设计一种发动机，把重力变成能源，那么这部机器不错耐久自动运转，这是一项不错改换世界工业的改进。

父亲向管制方要求提供研究要求，遭到理所天然的拒却。其后，张治中奉毛泽东和周恩来之命到管制所看望战犯，他乘此契机委托张治中把苦求从事永动机研究的说明带给中国科学院。科学院回话说，他设计的机器叫永动机，永动机早已被科学评释是所有不可能的，是以这项办事莫得意旨。但是父亲束缚念，还要相持他的永动机，这也被领略成他抵牾校阅的一种花样。

文革开动后，他们被转到秦城监狱，他在秦城监狱里也落下“惹不起”的名称。不久，因为社会上被抓进来的“反改进”、“密探”越来越多，监狱东谈主满为患，从1968年4月起，父亲从北京秦城监狱转押到抚顺战犯管制所。

抚顺战犯管制所曾经关押过溥仪和一些日本战犯，比较有资历，管制也更东谈主性化一些，是以在了解了父亲的想法后，他们以为即就是幻想也不错细目，是以他们甩手让父亲考试，还从管制所电机厂调来四名技巧东谈主员，与学理科出身的几名战犯成立科研小组，匡助他研制“永动机”。为了复旧他的设计，管制所还破耗了一些经费，委托机械厂加工某些技巧要求较高的配件，最终按照父亲的设计图纸，制作出了一台“永动机”。

天然，“永动机”只动弹几圈便停了下来，但是父亲内心却发生了很大变化。“永动机”于父亲来说，亦祸亦福——若是不是因为他一直相持研究永动机而被认为是不服校阅，他可能早在1959年就被放出来了；可另一方面，也恰是因为抚顺战犯管制所甩手让他研究，他想想上的结才一下子翻开。加之他其后参不雅了许多所在，他发自肺腑地承认，许多国民党莫得作念到的事情，共产党作念成了，是以他其后开动丹心诚意地搜检我方。

就在特赦前的一个月，父亲的心绞痛蓦地发作，濒临死一火。管制所得到指令，不吝一切代价要调节父亲的病，他被垂死送到其时东北最佳的病院。国务院携带还要求公安部立下军令状，要确保他在特赦前的人命安全，公安部专门派来两位办当事人谈主员，代表国务院了解查验治病情况。为此，病院专门成立了一个照管小组2小时照管他，告诉他配合大夫，随即要特赦了，一定要活着出去。驱散，父亲终于在特赦令下达前动手成春，遗迹般地收复了健康。

父亲当年被俘后，国民党政府曾晓示黄维阵一火，并举行了汜博的“悼念会”，我想这亦然中共方面接力挽救父亲的蓄意之一，以反驳国民党的宣传。

这些终末的战犯，不错目田采纳去向——不错回原籍，政府也不错安排办事，或者享受国度休养，以致也不错去香港。政府还暗意，被特赦的东谈主员沸腾去台湾的，也不错去，给足路费，提供便捷，去了以后沸腾风雅的，照样接待。父亲的第一采纳是想回江西贵溪的故地，可能想从此和母亲安闲适静地渡过晚年，但因为他的身份，这线路是不可能的。其时的一个计谋是，家属在哪儿，就回到哪儿，是以父亲特赦那天，上海统战部的东谈主陪姆妈到北京，准备接父亲一王人回上海。但可能因为父亲的身份比较迥殊，中央最终照旧将他留在了北京，在寰宇政协文史尊府研究委员会办事。我其后据说，台湾方面还许愿，补发他当中将二十七年的工资，让他到第三地去。父亲都拒却了。他一直说：“共产党对我有恩，一是莫得杀我，二是把我的家东谈主也照顾得挺好的，儿女们都受了涵养。”

亦然因为人命里这一段迥殊的经历，父亲也由此和抚顺战犯管制所长处金源结下一段迥殊的情怀。用他的话说：“金长处是红小鬼出身，却把芳华蹧跶在咱们这些莫得意旨的东谈主身上。”当年金源长处跟随他们终末一批赢得特赦的战犯到了北京，等他们安顿好之后，金源长处又回到抚顺。那一天，他们许多东谈主到火车站去送金长处，父亲一世很少掉泪，但那一天，他掉了眼泪。回到家后，他很万古候缄默不语。抚顺战犯管制所对待父亲，的确也破耗了许多心想。父亲对此深有体会，他以致称那里为“第二故乡”。1985年11月，在他特赦十年后，曾经八十二岁的父亲重访抚顺战犯管制所。他莫得住宾馆，而是专诚要住当年关押的所在，这样便在2号监室住了一宿。

有顷的团员

1975年，终末一批特赦名单里终于有了父亲的名字。那一年是我记忆中最幸福的一年，咱们的家第一次变得好意思满，但咱们谁也莫得料想，二十七年的恭候，只换来一年的团员。幸福，太有顷了。

黄维与蔡若曙

母亲原名叫蔡维新，是杭州密斯，“若曙”是父亲给她取的名字。我的外公蔡仲初是当地绅士，父亲在北京陆军大学特一班毕业后就去了南边，过程杭州时，到外公家作客，领略了我的姆妈。

姆妈也很少真切她内心的情怀。那时候，她曾经去善事林监狱看过父亲，劝他听政府的话，却屡屡被父亲骂风雅，说姆妈是匡助共产党来涵养他。姆妈风雅很伤心，但这样多年就这样一直等着他，几许风波、几许开通，组织、一又友都劝她离了，但她根本就没推敲过。

1959年国庆10周年，要特赦第一批战犯。之前说合组织找到姆妈和姨妈，有点打呼唤的兴致，是以姆妈对爸爸的特赦抱了很大但愿。12月，最妙手民法院晓示了第一批特赦名单，善事林1号里有杜聿明、王耀武、宋希濂、杨伯涛等十东谈主被特赦，却莫得爸爸的名字。这对姆妈是个相等大的打击，那时候，她便开动出现幻听的症状。我其后据说，在第一批特赦名单里底本有他的名字，却因秦城监狱的坚决反对而作罢，驱散一直拖到终末一批。

黄维夫东谈主蔡若曙

1960年又公布了第二批特赦东谈主员名单，仍莫得父亲的名字，1961年第三批，1962年第四批……一直到1966年公布了六批特赦名单，都莫得父亲的名字。姆妈一次次满怀但愿后又跌入伤心失望的深谷，许多年后想起来，我都难以想象她的内心究竟经历了几许糟糕。

若是按照文革前的节拍，父亲也许会更早几年得到目田。关联词，在1966年文革风暴席卷寰宇后，戎行经受抚顺战犯管制所，推行军管，特赦中断。文革爆发后，父亲出来的事情一下子变得遥不可及，那时姆妈曾经退休，她到北京来匡助在清华大学办事的姐姐带孩子。清华的红卫兵是最狠恶的，他们很快就把姆妈这个“反改进家属”揪了出来，姆妈被赶回了上海。

那一年我高中毕业，赶上“上山下乡”开通，我不想离开姆妈，针织同学也在帮我争取留在相近的农场，但照旧忽地，我最终下放到了吉林的农村。离开上海时，姆妈哭得好伤心……我家住在三楼，我以前想起什么事总在楼下喊她，我走了以后，姆妈老是以为我还在楼下喊她，幻听越来越严重。1970年的一天，几个公安部的东谈主到上海找到姆妈，把咱们扫数子女的地址和情况都登记下来，看姿色父亲随即就要风雅了，姆妈心里又一次燃起但愿，但是没料想转过年来的“林彪事件”，又让一切杳无音问。这样一过又是好几年。

不外，这一次总算知谈父亲已被转到抚顺的战犯管制所了。在此之前，咱们很久都莫得他的消息，也不知谈他究竟在哪儿。

自从十七岁与父亲见了一面后，在我心目中，这个父亲离我就近了，我开动把他当成婚里的一员。因为我在吉林插队，知谈父亲在抚顺后，我告诉姆妈说：“我要攒路费去看他。”我也第一次知谈父亲的诞辰是正月十三，是以那一年的春节，我就在家里多摆了一对筷子。

黄维接过特赦书

1975年3月21日，父亲与二百九十三名终末一批国民党战犯被特赦。他们到了北京后，时任党中央副主席的叶剑英和时任公安部部长的华国锋在北京饭铺设席管待了他们。父亲代表终末一批战犯作念随心报酬发言。其时，海表里许多报刊采访此次饮宴，其中《香港时报》上的著作的标题是《祝愿黄维将军开释》。

去北京接父亲之前，我记起姆妈曾经长长舒了语气，对我说：“你终于有爸爸了……”我那时有一种嗅觉，她好像终于完成了我方的一个办事，要把我交给父亲。他们邂逅那天我不在场。因为父亲是这一批战犯里的“代表东谈主物”，我据说许多记者在等着这个霎时，驱散他们特殊坦然，让那些苦等了的记者很失望。而其他一些被特赦战犯与家属碰面时都相等美妙。

父亲的特赦，也使我提前收尾了在吉林的插队生活。与父亲的第二面，又隔了十年。之后再见到他，他头发也白了，变成一个清癯的老翁。

以父亲为代表的十别称首要战犯由统战部安排寰宇政协委员和文史专员等职务，特赦后第一个月，爸爸拿了200多块钱的工资，其他东谈主唯独100多块，他也很风物，把钱都给了姆妈。爸爸躯壳一直不是很好，他也一直以为我方会先走，他让姆妈把其中的100块钱存起来，对姆妈说：“我躯壳不好，说不在就不在了，这钱留着给你们备用。”

黄维与蔡若曙

其实，爸爸出来后，姆妈的状态并未收缩，违反，她的精神职守更重了。爸爸每天出去上班时，姆妈在中午、晚上，都在他放工的时候提前到楼劣等，略略晚几分钟就受不了，以为出了大事，幻听更严重了，总以为有东谈主要把爸爸从她身边带走。那段时候姆妈一直在吃药，那种药的反作用相等大，她整天昏昏沉沉的。爸爸对姆妈的病不是很领略，而姆妈也很自责，时常说我方负担了一家东谈主。

那是一个阳光很好的中午，莫得任何预兆。爸爸看到姆妈躺下，以为她睡着了，于是到相近书斋里看了已而书。就这样已而时候，他再风雅一看，发现姆妈曾经不见了。他楼上楼下地找，没发现，又速即下了楼，有东谈主告诉他说：“刚才有个老爱妻投河了。”爸爸并不会拍浮，但一惊恐，随着跳进河里，辛亏过程的一个学生下河救了他。

父亲特赦时，公社平直到插队的所在找到我，奉告我不错回城了。我的户口先是迁到了上海，其后又要转到北京，是以那一段时候我老是往做事局跑户口的事。那天我一趟来，就看到河畔又是警车又是救护车，停了一长串，我根蒂儿没往我方家里想，老是以为咱们过程这样多糟糕都挺过来了，该过安宁日子了。但是还没回家就被东谈主拦住了，平直去了病院……

之前，姆妈的幻觉一直莫得停过，她老是以为有东谈主在召唤她。跳河前，她曾吃过安眠药，被救了过来。咱们但愿她在北京入院治疗，但那时受多样要求适度：医疗关系没转过来，以为她的症状没那么严重。若是咱们还待在上海，可能还好一些。龙华病院的大夫其后对我说：“像你姆妈这样的情况，按道理，你不应该下乡，而应该守在她身边，咱们病院出评释，但文革期间，像你父亲这样大的战犯，咱们谁敢出这份评释呢？”

姆妈的离去，对爸爸打击很大，他大病一场，母亲的遗体告别会他也莫得方针进入，仅仅躺在病床上，伤心肠掉眼泪。咱们让他题写挽联，他上来就写“难妻”，群众都以为这样不太好，劝他自新来，终末他也欢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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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莫得料想，在终于把父亲等风雅之后，姆妈最终却是这样一个驱散。姆妈是内神色感很丰富的一个东谈主，肄业欲也很强，和父亲成家后，她也不肯意仕进爱妻，很想靠我方努力生活，亦然当年的一位新女性，却可怜未赶上一个属于她的期间。

姆妈生前很少和我谈及爸爸。我只记起有一次问她，爸爸长什么姿色，姆妈说，他穿军装的姿色特殊神色，这是姆妈难得挑剔父亲的一句话，语气里照旧有遮拦不住的自爱。转而，她又有点消沉，说当年从台湾经香港回内地时，在罗湖港口，父亲的那些像片都被扣了。是以，一张像片都没留住来……

未竟的心愿

母亲物化不久，有一次父亲对我说：“你姆妈把你交给我了，我一定要把你安排好。”我领略，父亲对我的情切包含了许多复杂的因素，有歉疚，有对母亲的承诺。不久，他被查验出得了膀胱癌，院方要他随即接受手术。而他一定要我在他手术赶赴登记成家，好像是说我是他终末的担心，我坚决不欢跃，相持说等他动完手术之后才去，咱们俩僵持着。这时候有东谈主先容了一位老中医，也不知谈如何，吃了中药，逃过了手术。一直到他物化，膀胱癌也不见了。我其后嗅觉很万幸，因为父亲入院几天后就赶上唐平地面震，若是真的动了手术，他还不知谈会再相持几年。是以，也有东谈主说他的命“硬”。

父亲的倔本性一直都莫得改。特赦后，父亲被安排在寰宇政协文史尊府研究委员会办事。于其时的历史环境，有一些东谈主在我方的回忆录中未免有单方面、夸大以致演叨之处。而父亲对待这份办事，同样负责得不得了。与父亲一王人在淮海战役中被俘的杨伯涛，曾经是陈诚集团中的一员大将。他在《文史尊府选辑》第57辑《陈诚军事集团发展史纪要》一文中提到，邓演达的株连是陈诚告的密。邓演达是国民党的左派，在黄埔军东谈主中雄风很高。蒋介石发动“四一二”政变后，两东谈主分谈扬镳，邓演达组织“第三党”遭蒋介石忌恨而重金赏格。1931年，邓演达被捕后不久惨遭枪杀，在社会及黄埔军东谈主中引起极大回荡。究竟是谁出卖了邓演达历来也众说纷纭。

父亲认为，以陈诚对邓演达的情怀和可贵，毫不致损人自私。他其后还专门写信给农工民主党中央，寻求真相。不久，对方回函，证据出卖邓演达的东谈主并非陈诚，而是一个叫陈敬斋的东谈主，而陈敬斋在1951年已在江西被处决。

不外，从这个事情当中偶而也不错看出，即便在过程了二十七年的校阅之后，父亲对陈诚依然“由衷耿耿”。我记起他被特赦之后，有好几位写军事体裁的东谈主想采访他，以他为主角写著作。但都遭到父亲的拒却，他还建议东谈主家：“你们写陈诚吧！”可阿谁时候，会有谁敢来研究陈诚呢？父亲其后有契机去香港，也带了许多与陈诚说合的尊府研究。1987年，他与邱行湘还到过浙江青田陈诚的故地看过，给当地提了许多建议，其后青田把陈诚的故园和陈氏眷属的墓都再行修整过。对于淮海战役，父亲一世都绝口不提。他时常自嘲是“手下败将”，也许在他看来，这是军东谈主最大的玷污。而胡琏比及了台湾的一些将领，对双堆集之战也半吞半吐。因为其他当事东谈主的缄默，同样被俘虏的时任第18军军长杨伯涛的回忆，便成为对淮海战役研究被援用最多的材料。在这些著作里，他写了许多细节，以说明我方对当时常局判断的准确和父亲判断的诞妄。而随着父亲他们这些亲历者的接踵物化，他的许多说法都成了孤证。我信赖，随着时候的积淀，一个更客不雅更真实的历史原貌会渐渐呈现出来。

父亲的晚年也一直保持着军东谈主格调。几点起床、几点休眠，他的作息时候一成不变，我方的被子叠得棱角分明，桌子上的书也摞得整整王人王人的，哪些是准备看的、正在看的、曾经看过的，分得清澄线路。平淡漫衍也像军东谈主走正步一样，眼睛从不往双方看。一直到物化，他的腰都挺得平直。

但是我深深体会到，在严肃以致略显刻板的外在下，父亲却有一颗和煦而柔软的心。两岸关系松动以后，他和一些老战友收复了通讯，其后我看到那些信，信里都饱含了对他们的情怀；他还给战死的旧部修坟场、寄抚恤金；还有许多境遇很不好的老部下找到父亲，父亲尽量给写评释、寄钱寄粮票，尽一切所能匡助他们。

父亲辞世时，很少跟我忆及母亲。他们在1970年收复说合后的那些信目下都保存在我手里，父亲物化后，我一封封地看了那些信，也平缓体会到父亲对母亲的情怀。我记起其中有一封信是在中秋节前后写的，在例行的公文般的申报背面，不同寻常地多了一句“沉共婵娟”，目下想起来，这粗浅的一句，贮蓄了他们之间何等复杂而深厚的情怀……

到了晚年，父亲最大的心愿是想运用我方在两岸的身份，为两岸关系作念点事情。他在给老同学的信中写谈：“祈求故国融合，东谈主同此心，心同此理，如融合早日收尾，我当亲赴台湾和你们把酒言欢。”特赦后不久，他去了香港，第一次去照旧冒着一定的风险的，因为他的身份比较迥殊，台湾那处据说他到香港后，也派了许多东谈主过来，父亲住的旅店相近时常有一些身份可疑的东谈主收支，为此新华社驻港分社的东谈主也在黧黑保护他。最终父亲改换了行程，提前风雅。

其后，父亲又陆连赓续去了几次香港，渐渐和台湾那处建立起说合。1989年，他一直为去台湾作念准备，还计议去看望陈诚的夫东谈主谭祥，这边的手续都办完结，那处也差未几都要办下来了，他蓦地腹黑病发作而物化。

我想，也许父亲是一个失败者，却不是对国度对民族莫得情怀的东谈主。我最缺憾的，是没来得及好好地听父亲的故事，这亦然我想起来最肉痛的所在。

父亲生前的一个心愿，是国民党的抗战能得到承认，这其中包括他进入的淞沪会战和武汉会战，但其时的政事氛围线路还够不上他的祈望。2005年，国度在东谈主民大礼堂举行了挂牵抗战得胜60周年大会，国民党正面战场事迹第一次被深入细目，算作抗日将领的家属，我还替父亲领了一枚挂牵勋章。其后，我专诚把它带到八宝山，跟父亲“念叨”了这件事。我想，他若是能知谈这一切，一定会相等喜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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